本篇的主人公是画家克里斯多夫 · 海兹曼(Christoph Heizmann)。
弗洛伊德受惠于皇家图书馆馆长的友情支持,得以研究这类十七世纪的魔鬼学神经症。馆长在图书馆中的一份手稿里,发现故事中描述的人物所获得的救赎中伴随着痉挛发作以及幻视现象,因此找到弗洛伊德提供医学意见。
画家与魔鬼签约,有两份签约书。
第一份「签约书」,用墨水写的内容如下:
本人,克里斯多夫 · 海兹曼,将自己献给这位主,作为其义子,直到第九年。1669 年立。
第二份签约书,用血书写而成,内容如下:
年在 1669 。 本人,克里斯多夫 · 海兹曼,在此与撒旦立约,为其义子,第九年后,则愿奉上肉身及灵魂。
弗洛伊德首先分析了魔鬼与上帝的区别(撒旦就是魔鬼的意思)。魔鬼是父亲的直接替身。
上帝有三个含义:
父亲的替身(或者是父亲的替代物,如政府等)
被人尊崇的父亲
幼儿的父亲体验之复制品
在早期生活中,个体将其童年的父亲视为「父亲」形象,而对于人类来说,则是部落的领导者。
然而,在后续的生活中,个体可能会把他/她的父亲看作一个不那么重要的存在。换句话说,在之后的成长中,个体通过父亲形象替代原本由亲生父亲带来的形象。比如,老师、前辈、公司领导等等。
尽管如此,童年时期对于理想化父亲形象的记忆仍然保留,并与原初父亲记忆融合成了个体心目中的神像。
画家对于父亲的关系是模棱两可(ambivalent,指代人的情感、情绪状态中包含这矛盾的方向,譬如爱恨交加等)——既有亲昵和顺从,又存在挑衅和敌意。这种复杂情绪中融合了对父亲的敬仰与恐惧,并包含了儿子对父亲的挑战。弗洛伊德将此称为父子间的冲突。
最开始的时候,神和鬼是同一存在,后来才分化为两个具有对立性质的角色:
在宗教的最早时期,神本身仍拥有各种恐怖的特征,后来集合起来形成自己的一个对立面
所以,这种模棱两可的冲突使得父亲集合了两个对立面,从而兼具上帝和魔鬼两者的个体原形。
父亲的形象更像是魔鬼:1)孩子们会嘲弄父亲,画出他的鬼脸;2)他们害怕小偷,这实际上是对父亲形象的一种分离感;3)他们也害怕动物,这些动物在某种程度上代表了爱恨交织的父亲。以上都反映了孩子对于父亲深深的畏惧和挑衅情绪。
对父亲的亲昵,也就是对父亲的依附关系中带有强烈的爱,而且强烈的忧郁症经常以神经质的哀悼形式出现。
我们在下一篇中会具体了解「哀悼」一词。
弗罗伊德发现,深厚的爱可能会引发"延迟服从":如果画家的父亲生前反对他绘画,那么当父亲去世后,画家可能就不再愿意继续创作。同时,由于无法自给自足,他更加渴望得到已故父亲的照顾和保护——一种模棱两可的态度。
它对「所失父亲」这个事态为对象自责,也以自我作为责备的对象而「自我惩罚」——懊悔自己不应该对父亲产生忿恨等负面情绪,想着,如此一来,自己还可以得到照顾。
我们在生活中和影视剧中总会观察到类似的场景。
当然还有另外一种情形:
我们生前因为对象而喜爱某些东西,当该对象离去之后,我们便不再触碰那个东西了。
在电影《再见,李可乐》中,女儿李研和父亲李博宇一起去滑野雪,结果因为一场意外,导致了父亲的死亡。在这之后,李研一直闷闷不乐,也不再滑雪、玩滑板,而是将它们封锁在柜子里;最终也卖了它。
我们在冯小刚的《只有芸知道》的电影中能清楚的看到这一点。隋东风在罗芸死后,一直郁郁寡欢,也放弃了自己一直热爱的长笛,将它封存了起来。
是啊,我们爱着曾经的对象(object),我们这样的神经质,也是为了满足我们对象回归的可悲的期望啊。
小练习:回想一下,自己有没有这样的经历?如果方便的话,可以分享在评论中。
弗洛伊德对数字"9"的分析也相当有趣。他从神经症患者的观察中发现,由于9是怀孕期的月数,这个数字无论如何出现都会引起我们对怀孕的联想。然而,一个数字所代表的含义可能会因为凝缩或误置等需求而改变(详见《解梦》或《梦的解析》)。
在画家与魔鬼的第二次会面中,魔鬼被描述一个具有「女性模样」的物种:
第二次,魔鬼已经不成样,是裸体的,而且有两对女性的乳房。在他往后几次的显现中,乳房都没消失,有时一对,有时两对。其中只有一次,魔鬼除了乳房之外,还展示了特大的阳具……带来惊人的矛盾……
魔鬼作为父亲的象征,同时也包含了女性特质。因此,画家真正反抗的似乎是他对父亲所持有的「女性态度」。
这种反抗最终导致了一个奇异的幻想——在九年时间里为父亲生孩子。弗洛伊德在《性学三论》中提到过「双性」的概念,即每个人都具有男性和女性两种心理特质,在面对同一男性对象时,能以女性身份自居。
那么,是否这也给我们提供了理解同性恋的新视角呢?
在画家对父亲复杂的情感中,包括对父亲的敬仰和失去他的悲痛,被压抑的怀孕幻想得以重新唤醒。因此,为了维持正常生活,他必须通过神经质行为和贬低自己的父亲来保护自己。
当一个男孩意识到他与一位女性成为竞争者,共享或者角逐父爱时,他会压制自己的女性化倾向。这种压制往往伴随着阉割——失去阳刚之气。然而,在正常发展为男性过程中,必须要排斥这种女性化态度,并反抗阉割。
这种反抗的极端形式就是将父亲阉割,把他变成女人。
所以,弗洛伊德给我们两种解释:
魔鬼的乳房实际对应于主体本身的女性气质在父亲身上的投射。
孩子对父亲充满深情。这种深情来自于孩子对母亲的爱慕被错误地搁置在了父亲身上。
至此,我们找到了画家神经症的原因。
画家的神经症来自于失去父亲,或者因为父亲死亡,而产生的哀悼情形。这种哀悼令画家怀念父亲。这种怀念之情让画家与魔鬼签订契约,试图将自己再次交给「父亲」。因为魔鬼代表着父亲。但是父亲与魔鬼和上帝相等,都是一体的且具有模棱两可的情绪。这一点很像人之初的「性善和性恶」之间的争辩。
但在这里,弗洛伊德也许认为人是善恶并存的,且模棱两可、矛盾的。所以,画家通过签订契约,其实想让自己再次获得父亲,即重新获得对父亲的依恋。他对父亲有两种依恋:爱和恨。
爱是对母亲的爱慕的误置到父亲身上,而恨则是反抗自己的女性态度,即父亲对自己的阉割。所以,为了保护自己,画家(此时,我们可以将画家泛指到所有男孩身上了)为了保护自己,必须以一场神经症保护自己。
小结:
画家与魔鬼的契约:克里斯多夫·海兹曼与魔鬼签订了两份契约,一份用墨水写,另一份用血书写,内容分别是将自己献给魔鬼为义子直到第九年和愿奉上肉身及灵魂。这象征着画家与魔鬼之间的深厚绑定,及其对父亲形象的复杂情感。
弗洛伊德的分析:弗洛伊德认为魔鬼是父亲的直接替身,而上帝和魔鬼的象征同时代表了人们对父亲的复杂情感,包括亲昵、顺从、挑衅和敌意。画家对于父亲的关系模棱两可,既有敬仰又有恐惧,这些情感融合成了一种神经质行为,用以维持正常生活并保护自己。
性别认同与数字"9"的象征:弗洛伊德还探讨了数字「9」在患者心理中的重要性,将其与怀孕期联系起来。画家与魔鬼的第二次会面中,魔鬼被描述为具有女性特质,这反映了画家对父亲的"女性态度"的反抗,也为理解同性恋提供了新视角。